一瓶盐味芬达

维他柠檬茶超好喝

【Y2】daydream 06

竟然被吞了,再发一下

过渡的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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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樱井翔这一生,最不缺的应该就是夸赞。


    从八岁那年,第一个钢琴老师发现了他音乐才华时开始,一夜间他就被贴上了特殊的标签,与同龄中那些还热衷于交换干脆面人物卡,因为尿床被爸妈揪着耳朵骂的普通孩子完完全全区分开来。


    仿佛是从天而降一条宽阔的分水岭,樱井站在河对岸,被大人们操控着乖巧套上定制的礼服,踩着精致的小皮鞋,被簇拥着站上铺满锃亮木地板的高级舞台,人们蜂拥而至只为一睹神童的风采,在音符落下后成群地起立鼓掌,真真切切的掌声在奢华瑰丽的音乐厅里如浪潮般向他翻涌而去,欢呼声铺天盖地密集得让人窒息。


    他站在聚光灯下,满堂的热闹中他却只想探个头,去看看河对岸那些人是怎么能笑得那么开心的呢,仅仅是晚饭妈妈炸了鸡块,被喜欢的人多回了一条短信这种事而已啊。 


    他逐渐学会如何在这边的世界生活下去,无论收到的称赞有多辞藻华丽天花乱坠,他都能面不改色地鞠躬致谢,礼貌又克制的笑容里不会流露出一丝丝得意。灿烂的笑脸后有无数双眼在暗处盯着他——出身名门世家的钢琴神童,过于完美的外表让人对那精致外壳下流出的任何污点都兴致盎然,所以他不可以犯错落人口舌,不可以暴露弱点给人乘虚而入的机会,于他,于家族,都是需要严防死守的生命线。


    不管脚下的舞台有多大多闪耀,他都要把心里轻飘飘的气球扎破,时刻提醒自己正因为起点高他就越是要死死把双脚扎进土地,若根基不稳他就只是一棵徒有其表的大树,纵使枝繁叶茂也抵挡不住任何风吹雨打。


    或许这条路不是他选的,从记事起他就在听从家族的安排,竭力扮演好精英的角色,不管是天生还是后天塑造,他也成了人们眼里的特殊群体,远高出普通人一截,小小年纪就捧起国际大赏,长枪短炮下固起完美微笑,他一点一滴都做到无可挑剔。


    但从某天开始,他就厌倦了这种生活。


    他擅作主张推掉了去欧洲留学深造的安排,平生第一次违背了家里人的意愿,他说自己很累想休息一段时间,接受了国内音乐大学的邀请,果断地办了入学手续,主修钢琴。


    当然他不是需要学习什么,他只是缺一个放松的地方,能让他逃离家里人的监视,过两年自在的生活。


    入学后他去染了头发,打了耳洞和脐钉,穿着背心倒扣着棒球帽出现在家中时,受到了意料之中的训斥和责骂。撕破脸皮大吵一架后他背着行李去学校报道,第一次没有轿车和司机的接送,打了个出租车,倔强地不肯回头看一眼,等别墅的尖尖房顶也消失在水平线后,他想这么多年他终于还是决定趟过这条河,纵使衣角全湿透狼狈不堪,他也要去看看对岸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是什么样子?他觉得自己还没看清就沉迷于纸醉金迷光怪陆离的幻影中了。他非常受纨绔子弟的欢迎,每天邀约不断,他依旧闪耀只是换了场合,从高贵典雅的古典舞台换到了灯红酒绿的酒吧而已,聚光灯依旧跟随着他,只是这一次他可以放肆大笑尽情宣泄内心的快感,不用想着什么世家风度了。


    他的酒量算不上好,但在这点上他不会玩花样,人家让他喝多少他就喝多少,大不了事后痛快吐一场,反正他年轻有的是资本挥霍。外界关于他的传闻在不断发酵,多年积累起来的口碑和名声在一步步下滑,但他告诉自己没关系,他已经不是那个世界的人了,在这里他不用故意拒人于千里之外,克制保守情感,他食髓知味,只想品尝更多放纵的滋味。


    在又一个孤独醒来的凌晨,他对着满地的空酒瓶发愣,胃里恶心地像刚吃下一只腐烂的苍蝇。他光着脚踢开乱丢一地的脏衣服和食物的包装纸袋,捡起皱巴巴的钱包,里面干瘪得再也掏不出一张钞票,可怜插着几张浅薄的卡,除此外他一无所有,甚至连个帮自己倒杯温开水的人都找不到。


    他开始谈恋爱。不知道是不是常年养成的谨慎态度使然,他做不到对女孩随随便便如同玩笑,对主动贴上的手总有种莫名的厌恶感,被同伴嘲笑了几次后他选定一个在酒吧认识的女孩,同他一样也是人群焦点,面容姣好身材窈窕,出手阔绰玩得很开,对一般的男生爱答不理,但他可是樱井翔,两人一拍即合,明明年纪尚轻却向往大人般成熟的恋爱,高级餐厅昂贵花束,蹩脚地模仿着玩着俗套的把戏,在旁人眼里是一比一的登对,但樱井自知他的心境毫无变化,只不过账单上平白多出了一笔开销,他连约会最后的亲吻都觉得寡然无味,只觉得时间仿佛被晚餐被剩下的高价红酒般白白倒掉。


    平和分手后同伴赶着来安慰他,图谋不轨的女孩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往上凑,但他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需要一个正常背景的女朋友,来一段普通的校园恋爱。第二个女友来得很快,同班同学,两人被分到了一个作业小组。女孩留着栗色卷发穿着糖果色短裙,大眼睛扑闪扑闪如蝴蝶翅膀般闪耀,用蜜糖嗓音喊他樱井君,笑容羞涩又可人,眼里满满都是对他的崇拜。


    女孩子暗示了几次,樱井就顺势告了白。其实过程比想的更简单,他说不出喜欢只是直接提了交往,但女孩还是开心得红了眼眶,第一次牵手的时候她的身子不住地抖,分别后发了一条长长的短信到樱井的邮箱,说了好几次喜欢你,还用了很多爱心。


    这段恋爱着实普通,他们就像每对热恋中的男女一般分享着彼此的时间,黏在一起约会吃一桶爆米花,春天去公园赏樱有女孩亲手做的便当,夏天在空调房里分食一大桶冰淇淋,秋天坐船荡漾在湖水上看岸边红叶飘落,冬天去神社做新年参拜,看女孩在绘马上用粉色荧光笔写下「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但也如天下每对普通情侣那般,新鲜劲过后两人开始频繁地争吵,樱井没想到她会是那么黏人的类型,三个小时没回信息就会被电话轮番轰炸,刚开始还能耐心地哄着,到后来嫌累干脆选择闭嘴冷战,女孩声嘶力竭地发泄完后睫毛膏被眼泪糊得乱七八糟,哑着声音着说你就是不爱我。


    樱井说不出我爱你这三个字。他告诉自己真正的喜欢不需要挂在嘴边,用行动传递更实在,但女孩敏感纤细,满腔欢喜迟迟等不到回应,倒变成了苦果反过头来蚕食初遇时的甜蜜。反复争吵后她主动提了分手,在一个很冷的早上打电话把樱井叫到宿舍楼下,大纸袋里樱井送过的礼物全被塞到他怀里,女孩跟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从开始到现在我都觉得自己从来没能真正走近过你,我们之间好像隔着一条大河,我现在连你的脸都看不清了。”


    樱井抱着那些东西站着,裸露在空气里的脚脖子被冻得生疼,眼睁睁看着女孩的背影消失在清晨的雾气中,却也没有开口叫她的力气。


    他终于明白再怎么伪装,自己也没能成功融入这边的人群。他留不住喜欢自己的人,因为他从很久开始就习惯被喜欢,再炽热的情感对他来说也如同过眼云烟,他还是擅长于站在原地扯出一个矜持的微笑说谢谢你的喜欢,然后轻轻推开对方把这边的大门悄然关上。


    呼朋唤友,他举着酒杯说今天失恋了大家不醉不归,场子已经包下来了你们只管痛快喝,人们谄笑着,胸脯拍得震天响说兄弟保证给你找个更好的,觥筹交错之间一杯杯酒下肚,在空旷的胃里激荡出寂寞的回音。午夜一过,乌合之众纷纷找借口溜之夭夭,转眼间烟消云散只留他一人对着长长的账单傻笑,咽下最后一口酒,苦的,他不动声色擦干眼角的液体,招手潇洒地叫来服务员买单。


    他走出店门,深夜里大街上空无一人,天上不应景地下起了雪,他没带伞,黑色呢子大衣被打湿,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不住下垂,双腿一软他跪倒在街边,脸在水泥地上擦得很疼,他闭着眼睛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丢弃在街角的垃圾,嘴里混着泥水不争气地哭了。


    等他醒来时,却是好端端地躺在干燥温暖的被窝里,冰冷阴湿的地面不复存在,他呆呆看着陌生的天花板,房间里拉着窗帘不透光,窗外马路上送早报的小哥摇着自行车的车铃,透过紧闭的和室推拉门外头传来菜刀敲击案板的声音。


    蓬头垢面拉开门,狭小客厅的那端厨房里有妇人忙碌的背影,炉子上的小锅烧得咕咕开,香气一簇簇钻进他鼻子里,另一边玄关的大门被推开,男人裹挟着一身寒气走进屋,手里拿着报纸和牛奶,看见茫然伫立着的樱井咧嘴一笑,语气熟稔地说:“你醒了?”


    樱井抓着头发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妇人听见声响从厨房出来,家常的打扮遮不住气质,面相和蔼地招呼樱井坐下,给他倒了碗褐色液体,“醒酒汤,快趁热喝了吧,等会头就不痛了。”


    他双手接过瓷碗,不烫手,是刚好入口的温度。喝着汤他眼睛偷偷打量刚进门的男人,那人脱下被清晨薄雾沾湿的外套换上家居服,凑到被炉边挨着樱井坐下,一张脸笑眯眯的,他看见樱井疑惑的眼神,指着自己表情故作夸张:“你不认识我?”樱井老实摇头。


    “我是你老师啊,樱井同学,给你们上过钢琴课的。”男人手指在桌上来回飞舞像是在弹空气钢琴,妇人被他逗得噗嗤一笑,发现樱井目光转过来后,她温婉一笑:“樱井同学怕是还没反应过来,你昨晚在我们家门口雪地里睡着了,是他把你背进来的。”


    “你身上盖着好厚的雪,吓死我了。”男人吐舌,樱井意识到对面的人救了自己的命,正起身子行了个标准的谢礼,男人连忙扶起他,妇人则起身去厨房端出早餐,把碟子有条不紊地一样样摆上桌,淡雅花纹的古味餐盘上盛着丰富的和式早饭,样式简单但香气逼人,空腹喝了一晚上酒的樱井食指大动,也顾不上礼节狼吞虎咽起来。


    温暖的食物填补了身体的空虚,从内到外都放松下来,此刻他才觉得活了过来。在交谈中他得知男人名叫森田和树,妇人是他的妻子,森田是钢琴系最有名也是最难靠近的教授,无数人冲着他的名气而来,但他只垂青有才之人。但樱井从入学起逃课就成了家常便饭,自然是不记得他长什么样的。


    吃过早饭后森田太太收拾好碗筷在厨房清洗着,樱井手撑着屁股后面的地板舒展着吃撑的肚皮,闲闲看着这间不大的客厅,除开被炉和电视,角落里还静静摆了架钢琴,他看似无意地扫过琴,收回视线的时候看到森田带笑的眼睛,像是要一眼把他看穿。


    “樱井君,不弹钢琴了吗?”


    “欸?”


    “我可是听说了,上学期你连期末考试都没有去参加,”森田抿着茶水,不急不慢地说着,眼里的笑变得犀利,“校长先生很头疼呢,招了个钢琴家进校过了两年却变成这个样子,简直自砸招牌。”


    樱井沉默着收回手,撑着桌子站起来。他回房间穿上外套,已然无继续聊天的心情,朝厨房的森田太太道别后,他走到玄关穿鞋,身后森田叫他的名字,“现在就走吗,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说教就免了吧。”他侧过头冷冷撂下一句,森田起身走过来,蹲在他身后,声线低沉下来:“樱井君,如果有不明白的事情为什么不去问问音乐呢,那可是陪伴你最久的伙伴啊,酒精只会伤身体,问不到答案的。”


    樱井穿鞋的动作一滞,如同被人捏住死穴。半响后脖颈处拍打的粗气远去,再回头森田又是笑呵呵的样子,像邻家大叔那样跟他热情招手:“那下次再来吧,一定要再来吃饭哦。”


    “……嗯。”


    


    从那以后樱井成了森田家的常客,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森田太太的手艺真的了不得,总是踩着饭点进门的他被森田吐槽数次,但很快被森田太太无情揭穿,说你也就只知道坐那里耍嘴皮子,也没见着来厨房帮过我忙。夫妻俩斗起了嘴,樱井在一边吃吃发笑,蹭饭的日子久了,以前那些个糜烂的夜晚就如泡沫般消失在记忆里,他想原来自己也能因为晚餐多炸了一块猪排就兴致高涨,或者这就是他一直想知道的对岸的生活。


    他重新开始弹钢琴,森田是个很好的老师,他或许没有樱井那般的咄咄逼人的才气,但他写的曲子如同山林间遍野的花般茂盛,音符里蕴藏了无限的生机和可能性,在他的耳濡目染下樱井也开始尝试作曲、填词,他干这些通常都是在深夜,黑白键和光滑黑色琴盖上的暗光让他觉得很安心。


    他从未想到过,当抛开一切外界因素再走近音乐时,他会得到如此大的治愈,那一首首名家曲目除了华丽的旋律和繁复的技巧,背后都藏着那么多动人的故事。他也开始把自己的心情和感受写进歌里,虽然一开始很笨拙,词曲透着青涩,但他每前进一步都能有切身的欢喜,都能看到未来的路在一点点变得清晰。


    后来他遇见了加藤,小青年听完他的歌受到极大的感动,邀请樱井加入他的公司,雄心勃勃地说一起来创造出最棒的歌吧,樱井想或许自己天生就是属于舞台的,只是这一次他不要听从任何人的安排,他要挺起胸脯堂堂正正地,按他选择的方式回去,走一条布满荆棘和阻碍,但能激起斗志的路。


    他染回了黑发,取下耳钉,穿上正装回了一趟家。他很多年没有回家,弟弟妹妹站在门口迎接他,都长成了大孩子的模样,母亲拭着泪笑里满是感慨,父亲板着脸一言不发,但双手交叠着又放开,绷直的身体怀揣着隐隐的激动。


    他跪坐着,一字一句阐明着这次回家的目的——他决定毕业后以歌手的身份出道,并提出要断掉家里的经济支撑。在他鬼混的那段时间父母也没有停过他的卡,事后想起来他时常感到羞耻和愧疚,为了表示决心这次他主动把信用卡全部退还给了家里,决定真正意义上的白手起家。


    父母对于他进娱乐圈的决定不置可否。樱井能重新弹钢琴就已经是莫大的安慰了,或许说儿时樱井创造的辉煌太过于炫目,从而掩盖过他本人的意识和情感,顺水推舟般逼迫他过早进入了成人世界,才会因过度压抑内心情感,最后一夜爆发,亲人的关系一度岌岌可危,造成了那不可挽回的局面。


    所幸的是那段时光终究是过去了。从本家离开后的樱井去了森田夫妻俩的小公寓,三人一起吃了热气腾腾的牛肉锅。从那年冬天在大街上被捡到到现在又是一年春夏秋冬,四季流转,森田家的被炉还是温暖依旧。


    难得地开了啤酒,戒酒期间的樱井很抗拒触碰酒精,但现在也能小酌两口怡情了,森田还是万年不变的大叔笑,森田太太往火锅下肉丸的动作也是端庄有礼,樱井被热气蒸得脸红扑扑,咬着易拉罐想,这样的日子真好。


    吃到一半,森田喝多了情绪高涨,回房取出一沓琴谱递到樱井手里。


    “给,礼物,”樱井一头雾水地放下筷子双手接过,森田朦胧的笑里有小小的得意,“给你写的歌,就当做毕业礼物送你了。”


    樱井一阵感动,但森田转脸就埋在碗里吃得满嘴流油,眼巴巴地等妻子给他添饭,转到嘴边的感谢出口就变成嫌弃了。


    酒足饭饱后樱井坐在钢琴前弹奏起森田写的曲子,森田夫妇捧着茶杯满脸期待。手指在琴键上飞舞,旋律传出,在狭小的房间里如展翅的凤凰般振翅而飞,鸣叫着飞向远方,飞向一望无际的田野上欣欣向荣生长着的作物,飞向苍茫大海中跃出水面的海豚流动的背线,飞向枝繁叶茂大树之间,温柔环绕着裂壳的鸟蛋,呵护着每个即将破壳而出的生命,守护着每个孕育中的梦想。


    琴声停下很久,屋里都没有声响,生怕惊扰了这份安宁。樱井看着手指,想这就是音乐的力量吗,不需要言语上的交流就可达到心灵上的共振,他能感受到森田从始至终默默的支撑,正是这份守护他才能昂首阔步走在通往未来的道路。


     但他想,时间未免也太快太残忍,还没有等他成长到能独自扛起旅途中孤独的时候,那份给了他最大支持的人就永远地退出了,连见证他到达终点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出道的一年后,事业逐步走上了正轨,繁忙的工作使他没能常常回去探望森田,但也没想到再次见面他是有求于恩师的。


    曾一度风靡全球的Mildred交响乐团在进行世界环游演出,现在他们到了日本站。倘若能拿到乐团的独家专访并在节目里播出,收视率和热度将是空前绝后的高,但这难度很大,一是没人牵桥搭线,二是乐团一贯低调不喜娱乐节目。


    可樱井想起森田提过,Mildred乐团有人是他昔日好友,交情不浅的那种。虽是难以启齿的要求,樱井还是厚着脸皮提着高档茶叶登门造访了森田的家,一年没来他还是受到了盛情款待,可他脱口而出要求后空气中的热度骤降,森田难得收起了和气的笑脸,若有所思地开口:“翔君,这一年在电视里很活跃呢。”


    “是。”摸不清他想问什么,樱井老实回答道。


    “最近有写什么歌吗?”


    这个问题戳到了樱井的点,实不相瞒,他最近太过于专注于那档个人番组,并没有匀出很多时间练琴写谱子,歌曲的进度停滞不前,他也安慰过自己这只是暂时的,毕竟谁也没想到他还有主持的才能,等新鲜劲过后他就会找回当时的感觉又开始创作的。


    看他一脸为难的样子,森田又开口:“翔君,你知道我那时候在雪地里捡到你时,你嘴里在说什么吗?”


    “说什么?”


    “你说,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不知道。”


    樱井哑然,那时的回忆过于模糊,他只能靠着森田的话慢慢回忆:“你冻得嘴巴乌紫,面无血色,嘴里竟然不是念叨着好冷而是这么高深的问题,当时我就想这小子还挺有哲学情怀,”他咧嘴一笑,顷刻又正色面向樱井,“但我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樱井听了这话只觉得莫大的委屈,难道做好本职工作也要受到这样的指责吗,他本来就忐忑不安的一颗心可谓是落到了井底,说出口的话带上几分戾气:“我自己在做什么我心里难道不清楚吗,老师您又懂我多少?”


    火气来得莫名其妙,森田也不跟他计较,只是低头悄声笑:“我的确是不敢说我有多懂你,但我只知道你不会喜欢这样的生活的。”


    “我过得很好。”


    “你觉得好就好吧,”森田抬起脸,把桌上包装精美的礼品盒推回来,“采访这件事我会跟他们说商量的,你等我消息就好。礼物就不用了,下次抽空来吃个饭吧,你师母挺想你的,老是念叨你。”


    樱井提着礼品袋站在森田公寓的门口,大街上人拉人往他没有一点加入他们的想法,心壁滋生着的不安被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加藤在那端催促他记得接下来要赶的通告,问他人在哪需不需要派车去接,樱井说不用,然后挂断电话拦了辆出租车,车身绝尘而去,他反复告诉自己这条路没有错,只要一直往下走,一定会得到想要的东西的。


    一周后他收到了森田寄来的信,信封里有一张Mildred演出的门票,还有几句简短的话,大概意思就是约他一同去看演出,演出结束后能让他和乐团的人见面,当面商量敲定采访的具体事项。


    樱井握着那封信如获至宝,满心感激,他拨打森田的电话只有一串忙音,便想着等演出那天再当面好好谢谢他吧,还要为那天的无理发言道个歉。


    期待的日子到了,樱井精心打扮准时赴约,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入座,边掐表等着森田,嘀咕着他怎么这么慢不会又是睡过头了吧,演出时间一步步逼近,不论他怎么拨打电话都是无法接通。 


    一直到灯光暗下来帷幕被拉开,庞大的乐团出现在观众面前,掌声充满音乐厅的时候他才垂头丧气放下手机,遵循秩序地关了机。演出很成功,但他听得心不在焉,座无虚席的大厅里唯独他身边空了两个位置,到结束都没有人来填补空缺。


    没有森田,自然也就没有约好的见面。演出结束后他开了机,再次不死心拨打森田的电话,这次竟然一路畅通无阻地被人接起,他愤懑不平正要开口,那边传来的却是师母的声音,平静得让人战栗。


    师母说,森田在开车去看演出的途中出了车祸,撞上了大货车,当场死亡。


    樱井眼里的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鲜活的人群热闹的景象一瞬间失去所有色彩,灯光霎时熄灭,花朵全部枯萎,歌声支离破碎再也拼凑不完整,美好的事物被淤泥覆盖腐烂,直线坠入万丈深渊。


    你品尝过绝望的滋味吗。


    在遮天蔽日的黑暗森林中踽踽独行,你步履蹒跚,双手双脚被刺得鲜血淋漓,拨开荆棘你庆幸着出口就在眼前,甚至能隐约看到从外面渗进的光,但就在这时你的双腿终于失去知觉,你只能瘫倒在地不死心地睁眼看着那束缥缈的光,感受生命一点点从指间流逝。


    地球离了谁都能继续转动,太阳照样升起,依旧洒下光辉普度世间群众。但有些人的世界就永远停在了昨日,樱井还没有得到问题的答案就丧失了继续寻找的勇气,他闭眼再睁眼,迎接着每个没有森田和树在的日子。


    桥梁轰然坍塌,他落入水中,衣服被河水打湿紧紧黏在皮肤上勒得人喘不过气,他再次被对岸的世界拒绝,不留任何余地,收回了最后一块他的温暖领土。



    


    

    之后的他犹如提线木偶,接受公司的安排前进着,外表光鲜亮丽内壳却空无一物,一直到积蓄都被败光他才意识到已经没有退路,他可悲到需要靠撒谎继续维持名气和颜面,而撒谎的对象竟然是给了自己救赎的音乐,莫大的讽刺。 


    他戒了多年的坏毛病又被拾起,不同的是当年在酒吧巴结着他的一群人早已被世界磨成面目全非的大人模样,喝闷酒醉得更快,他记不清多少酒精下肚,在意识丧失的临界点他打车去了大学,在那个他曾经狠狠栽倒又顽强爬起来的地方,如今他又跪倒在它面前,摔得鼻青脸肿,摔了个稀巴烂。


    或许是上天对他最后的仁慈,每次醉得不省人事躺尸大街时总能被人捡到。他这次更过分,吐了人家一身,在别人床上窝囊了一夜,又想着不告而别,连声谢谢都没给就想着拿钱把对方打发掉。


    那时的他没料到后来会发生的一切,会把他和那人拧成一条绳上的蚂蚱,都到了同生死共进退的地步。事情发生得太水到渠成,他甚至匆忙到都没能问自己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要为了二宫和也这么努力?”


    在他不眠不休为了二宫的音乐剧操劳,联系各路人马绞尽脑汁地想方案时,很多人都问过他这个问题,他只是笑着说不为什么,自己也给不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而等他久违见到森田太太,终于能当面得知二宫放弃拉小提琴的原因时,他好像知道了什么叫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二宫和也这个孩子,也是和树的学生,”森田太太喝着咖啡,神情凝重,“只是他们能相处的时间不够长……”


    “两年前,Mildred乐团来日本的那场演出,和树出事的车上还坐着一个人,就是二宫。”


    “和树说过二宫从高中开始就痴迷于Mildred,他就想让小粉丝见见偶像,于是请他去看演奏会,结束后还能让他当面给Mildred拉拉小提琴,那孩子琴拉得很棒。” 


    樱井幡然醒悟,原来那时身边的两个空位,有一个是为二宫而留。


    “出事后,二宫就不拉小提琴了,大家都以为他伤到了手,请医生反复检查,但医院给出的回答都是没有问题。听说车祸里他那把被折断的小提琴,是陪伴他从小长大的,他伤的,大概是心吧。” 


    原来从那天开始,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的时间永远停留在了昨天。 


    他和师母告别,回到家里,穿过没开灯黑黢黢的客厅,推开二宫虚掩的房门,那小小的人蜷曲着身体倒在书桌上,被梦魇折磨得小声哭泣,呼救声从喉咙里滚出,含糊不清。 


    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樱井颤抖着,握住他单薄的手掌,刚好填补了所有空缺,他躁动的灵魂因为这一刻的贴合安静下来,他饱含热泪,坚定地说了声:“好。” 


    樱井大概明白了。上天安排他们相遇,是让他们来彼此拯救对方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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